首先,网易是一家好公司,直至现在,我对它仍有感激之情。我在网易待了5年多,最后3年在杭州研究院带相册产品部。“博客、相册、印象派”,那时是杭研在游戏之外的三条产品线,三个部门都挺不容易的。
 
网易相册在2006-2008曾经盛极一时,我接手的2009年已经走上了下坡路。全世界的独立相册都在走下坡路。时势变迁,相片的社交价值和媒体价值压倒性地超过了存储价值,既然有博客相册与空间相册,多少人还需要一个独立相册呢?我发起的几次改版只能延缓下滑,却无法扭转这趋势。
 
重新提升相册的数据,也并非不可能。可以加强原图备份,提供更大的免费空间容量——在丁老板那关想都不要想,网易云存储的早夭就是前车之鉴。也可以加强产品设计感,吸引对展示效果敏感的视觉系用户,然而掂量了一下UED配给的视觉资源,就死了这条心。
 
其实,我很能理解公司的政策与资源不向相册倾斜。相片存储与流量开销大,用户活跃度低,付费意愿近乎于零,怎么看都是笔赔钱买卖。但作为相册部门负责人,我不甘心坐冷板凳啊,在相册之外又折腾了三个项目。首先是网易摄影。
 
摄影社区是我从零创建的项目,当初在偏媒体与偏社区之间摇摆过一阵子,心想社区的发展空间大,就向社区转过去——这是个巨大的坑。门户推广位虽然能带来流量,用户成分却极杂乱,极难建立统一的价值观与积极的互动氛围,也就做不大社区。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,不上不下,产品并不差但也别想红。
 
然后做了为婚纱写真交易定制的类淘宝平台“爱拍”,被野心冲昏头脑,进入一个我完全不熟悉的O2O市场,以惨败告终。门户精准导入目标消费者的成本高昂,推广上压根没法跟地方论坛竞争,产品体验方面的优势略等于空气。这也是我在网易最大的一次挫折。
 
还有网易云相册,2011年第一次战App,包括“云存储”与“相片群”两个功能。云存储的口碑还不错,数据却做不大,用户需求不强烈。相片群则再次挫败,低频次的群分享情景很难建立使用习惯(这个领域前仆后继,不断有新应用发布以及仆街)。
 
在这么多项目无功而返后,我完全不知道留在网易还能做什么。
 
1、继续做相册?做什么,怎么做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相册部门能争取到的设计资源匮乏,大多数时候就一个UI设计师,对应20多人的研发策划运营;运营资源也匮乏,除了四五个运营编制之外啥都没有。我就算有些想法也难以推动。
 
2、搭上2011年的移动快车,尝试一些创新的移动项目?开玩笑,移动项目得在移动中心申请人员来开发,哪里申请得到,能维持云相册App都已经谢天谢地。相册自己虽然有十来个程序员,奈何公司不给配Mac,也不配Android测试机……怎么开发?开发个毛。
 
3、那时美图秀秀已经很火了,这类相片处理应用的空间固然很大,我这个70后老男人却做不了90后女生用的产品,年龄代沟是个硬伤。
 
4、丁老板跟我提过,愿不愿意加入到2011年新启动的云阅读项目里去,可惜我对云阅读没什么感觉,不是它的目标用户,无法感同身受。
 
除此之外,别无出路。隔壁的博客部门一开始也觉得自己没出路,后来找到了lofter项目,终于缓了过来。我跟做lofter的哥们聊天,问他如果不做lofter,整个网易的产品随你挑喜欢的,会选什么?想了半天,回答“没得选”。又问如果lofter没做好,你怎么办?想了半天,回答“不敢想”。
 
由此可以看到大公司做产品的苦闷之处。是否能撞到一个有潜力又适合自己的项目,决定了你的命运——这件事情的随机性特别强,主要靠祖上积德。尤其在部门定位的束缚下,我挣扎了三年,除了给自己涨点exp之外无可斩获。再说人多嘴杂效率低,磨平了产品的棱角,做出来的东西总是平平淡淡没个性,中庸罢了。
 
再留下去,就真的是一个混子了。
 
2012年初,辞职创业。我创业的动机很单纯,就是想出一款代表作,证明自己除了写好博客也能做好产品。一年后这个目标实现了,6个人做出来的蝉游记是我在网易带30人团队也搞不掂的,我1个人全包策划交互QA的产出,反倒胜于以前带着5个策划整天开会讨论。总之,团队越小则效率越高,效果也越好。但我另外设计的五款App就没得进展,全套PSD搁大半年了,实在挤不出时间来研发,而我对其中两款个性之作的得意并不输给蝉游记……这算是创业的另一面吧。
 
唉,有时候会怀疑自己做产品经理是个错误。攥着厚厚一摞没能研发上线的原型,PSD,像妄想家堂吉诃德。
 
回顾在网易做产品的三年半,从入门到熟练,成长中确实做了很多蠢事,但即便时光穿梭,以现在的经验与技能再回去打一遍,也不会有什么大动静——我能选择的项目没一个“有得打”。在互联网行业,选项目是决定性的,其次是配资源,再次才是个人的才能施展。网易内部已有的几个好项目,团队不大,我过去只能“从总监到策划”,接受不了。重新发起新项目的话,上级最关心的是能画多大饼,否则立项就很困难。团队士气也很低落,都盯着你,嗷嗷待哺地等着你找到一个好项目回来,可臣妾实在做不到啊。我想做的旅行项目几乎不可能立项,就算立项也不可能为它攒够量身定制的UI/运营/移动研发等配套资源,旧瓶装新酒是没法玩转的。
 
所以在当时的相册部门环境下,我什么都做不了,每天茫然地上班,茫然地下班,人生短暂,我性子又急,没耐心继续等待与寻找适合自己的好项目,这就是为什么从网易离职的原因。离开差不多两年了,也没看见网易新发起哪个让我有得打的项目(别跟我说易信),所以一点都不后悔辞职。再坐两年冷板凳,痔疮都要扩散到全身了,而创业固然艰难,至少是为自己认同的产品而战,是老去以后也会怀念的一段经历。